婚姻是一座围城,城外的人想进去,城里的人想出来。
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,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,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。
天下就没有偶然,那不过是化了妆的、戴了面具的必然。
流言这东西,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,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,比流氓更具有恶意,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。
人生的刺,就在这里,留恋着不肯快走的,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。
吃饭有时很像结婚,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,其实往往是附属品。
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,正如讨阔佬的小姐,宗旨倒并不在女人。
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,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,朝市之显学,必成俗学。
对于丑人,细看是一种残忍。
老年人恋爱,就象老房子着火,没的救。
旅行是最劳顿,最麻烦,叫人本相必现的时候。
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,才可以结交作朋友。
有一种人的理财学不过是借债不还,所以有一种人的道学,只是教训旁人,并非自己有什么道德。
当着心爱的男人,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。
猪是否能快乐得象人,我们不知道;但是人容易满足得象猪,我们是常看见的。
洗一个澡,看一朵花,吃一顿饭,假使你觉得快活,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,花开得好,或者菜合你口味,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。
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,不但想象它酸,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地甜。
有了门,我们可以出去;有了窗,我们可以不必出去。
医生也是屠夫的一种。
假道学的特征可以说是不要脸而偏爱面子。
一个人,到了20岁还不狂,这个人是没出息的;到了30岁还狂,也是没出息的。
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。
它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,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。
世界上大事情可以随便应付,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。
譬如贪官污吏,纳贿几千万,而决不肯偷人家的钱袋。
男人肯买糖、衣料、化妆品,送给女人,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,不买了送她,女人也不要他送。
这是什么道理?借了要还的,一借一还,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,而且不着痕迹。
这是男女恋爱的必然的初步,一借书,问题就大了。
不轻易开口的人总使旁人想他满腹深藏着智慧,正像密封牢锁的箱子,一般人总以为里面结结实实都是宝贝。
年轻的时候,我们总是会将自己的创作冲动误解为创作才能。
许多人谈婚姻,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,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,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。
诗有意义是诗的不幸。
笑的确可以说是人面上的电光,眼睛忽然增添了明亮,唇吻间闪烁着牙齿的光芒。
一张文凭,仿佛有亚当、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,可以遮羞包丑;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、寡陋、愚笨都掩盖起来。
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。
假使人生真是这样,那么,我们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书评家,具有书评家的本领,无须看得几页书,议论早已发了一大堆,书评一篇写完交卷。
科学家跟科学大不相同,科学家像酒,越老越可贵,科学像女人,老了便不值钱。
把忍受变成享受,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。
真有特殊见解的三言两语,较之不痛不痒的长篇大论要可贵得多。